章魚三號

下午送你們走了之後， 教室裡已不復餐會時的喧鬧。
以往每個禮拜三下午， 若是沒有研習， 教室裡便會溢滿像這樣的寂寥，
我喜歡在這時候，播放cd讓音樂流瀉， 改著你們寫得亂七八糟的作業， 然後準備好第二天罵人的話。
只是今日你們跟我揮手道再見， 不再意味著隔天會再回來，
讓我們師生重演著同樣的戲碼。 於是， 「畢業」二字賦予這種寂靜的氛圍一個不同於以往的意涵。
是的，孩子們， 你們終於逃離老師的魔掌了。

我是不慣說什麼「時光飛逝，歲月如梭」之類的腐八股的， 但二年的時間真的好快，
當畢業一詞由未來式變成過去式，
不知你們是否有惡夢初醒的概嘆？
不管如何， 能完成六年的學業實屬不易， 老師真的該跟你們道聲恭喜。
有人問我為什麼沒哭， 是啊，我為什麼連一滴眼淚都沒掉呢？
今天早上， 三四年級在我班上的學生來找我拍照， 一個女生送花時， 什麼都沒說便逕自啜泣，
在氣氛的催化下害我也差點陪她掉淚，
不過我畢竟是百鍊金剛， 在眼淚流下前的零點一秒便已強自忍住。

話說十年前我第一次帶畢業班，當畢業生在典禮上跟我行禮說再見時，
心中想到二年的付出以及和他們共處的時光， 眼淚便如潰堤般泛濫，
還得要旁邊的老師幫我遞面紙，哭得真是淒慘。
第二次帶畢業班， 雖然在典禮上十分鎮定，
但送他們步出校門， 回到空蕩蕩的教室， 想起他們如瓷的笑語，
又擔心他們沒有我的看顧是不是會好好讀書， 好好做人，
想著想著便又躲在陽臺的角落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眼睛又紅又腫，
聚餐時還被同事取笑。
現在想來也不禁莞爾， 我把自己想得太偉大了。
我今天沒哭， 是因為我很清楚，
你們以後的老師一定把你們照顧得比我好， 你們還可能遇到生命中的貴人，
改變你的一個想法， 讓你終生受用。 甚或不久之後，
你們終將學會自己照顧自己， 有自己的想法， 了解自己的方向。 這樣想便覺得沒什麼好傷心的。
倒是玄融的媽媽真情流露，
在發言時哽咽落淚。 不知你們是否了解她的深意。
父母養大孩子， 不知得受盡多少磨難， 班上有些同學生長於單親家庭，
這一路走來更是旁人無法了解的艱辛， 如今孩子歷經淬練完成學業， 即將振翅遠颺， 怎能不叫人流下歡欣與驕傲的淚水。
你們在餐會上一直跟老師道謝， 也切記要和父母撒嬌一下， 感謝他們成就了今日的你。

下午的教室， 空氣中滿是花香，
那些花失去了原來的主人， 靜靜的躺在我的桌上。
我看著花， 拆你們的禮物， 讀你們寫給我的卡片， 很感動你們今天為我準備了這麼多。
我一直不贊成你們花錢送老師東西， 寫卡片就很有誠意了， 老師是很好哄的。
易珍， 妳送我的東西很特別， 我很喜歡。 當時我拿著袋子想，
這小妮子說話往往出人意表， 送的禮物可能會很怪。 我拆開包裝時， 著實嚇了一跳，
定神一看才知不是「那個」。 我也不禁暗笑，妳很有乃師風範。

心甄， 希望妳的腳踏車能找回來。 聽說一班郭千瑜的車子當天就被偷走了， 我想妳運氣不會那麼差吧。

謝謝你們送給我的花和禮物。 族繁不及備載(- -||)， 我不一一唱名了。 不管如何， 我都不愛你們。 我不會想你們的，
門牆很高，堂奧很深， 有空也不要回來。